在地鐵站的地下通道里，我看到了這樣一幅海報：自由女神雙手抱膝坐在地上，在灰白色的背景中瑟瑟發抖。這是由"紐約關愛"(New York Cares)機構發起的年度捐獻冬衣活動的廣告圖。組織者在紐約市設立了幾千個收衣中心，包括所有警察分局、火車總站，汽車終站和一些私營商企，比如時代華納網絡公司。海報上清楚地標示着活動宗旨及一個月內全市各收衣點的開放日期和時間。所有收集到的冬衣被送到一個大貨倉，由義工們按照尺碼分類後送至那些幫助窮人和流浪者的公益機構，再由他們分發到有需求的個人手中。

這項活動始於1989年，二十一年來，已經爲窮困家庭和無家可歸的紐約客收集了一千三百萬件棉大衣。去年12月1日，"紐約關愛"爲新一輪的冬季活動召開了新聞發佈會，紐約警察局官員和NBA前籃球明星等人到場發言表示支持。執行主任加里.百格利在發佈會上提醒大家：還有很多人沒有像樣的大衣過冬。他說："今年，我們不能讓任何人受凍。"

每年入冬，美國政府都會向低收入家庭發放一次性燃氣補助金。金額多少取決於住宅條件和付煤氣費的方式，從五十元到幾百元不等。如果受惠人對於補助款項有異議的話，可以要求安排一場聽證會商討解決。我認識的幾位從大陸移民的老者都會用這筆錢購買日用品。當局提供的兩百元食品券、免費食品、現金補助和燃氣補助足以讓這些老人衣食無憂。如果住房供暖出現問題，有專門的熱線電話提供服務。細緻的電話選項安排讓人感到：生活在這裏，方方面面都有人管。即使有了困難，也有路可走，能獲得幫助。

歲末年初，強烈的寒流和暴雪侵襲了北半球的多個地區。當"紐約關愛"的義工們正忙着整理捐獻來的棉衣時，在大洋的另一邊，發生了這樣一件事。12月23日，北京南站附近，在訪民夜間居住的地下通道里，來了30個警察，毫不留情地搶奪訪民的簡易窩棚和他們的物品。訪民與警察拼搶，只搶回了少部份衣物。很難想像，"人民"的警察的出勤任務是搶走寒冬里民衆的棉被和棉衣。而這並不是單一個案。很多進京上訪的訪民爲了避寒躲進地下通道，但是他們隨時會遭到公安的驅趕，甚至被抓走。爲此，他們在地下和地上的公路旁遊走，搭窩棚，撿剩飯，冒死上訪到底。有些熱心的居民和訪民自發地給他們派發禦寒衣物。北京訪民李立榮在新年之際，給街頭的外地訪民送去了一些自己做的糖包。她說："這些事情應該都是政府去做的。那些人是沒有地方住，也沒有東西吃。"對於當局出動大批人員強搶住在地下通道訪民的被褥之舉，李立榮說："你說說我們也是中國人，在中國的地上沒有自己的房子，連地下通道都不能住，你說還有人的活路沒有了？"

在同一個月份裏，爲了深入了解遊民所面臨的問題、喚起人們對遊民處境的關注，英國的威廉王子選擇在倫敦冰冷的街頭露宿。他捱着攝氏零下四度的低溫，在泰晤士河附近一處小巷內把硬紙箱當床熬過一夜。事後威廉說："經過一夜，我根本不敢想像，夜復一夜地露宿倫敦街頭是何種感受。"

這個生於富貴之家的王位繼承人不甘於作一個握手和揮手的道具，而是走出溫室，體驗苦難。這種以實際行動投身慈善事業的的勇氣值得喝采；人們對他將如何繼續參與實踐拭目以待。

雪花紛飛，化出一個白色的世界。負責清掃的人們紛紛從住宅樓、辦公大廈或是商鋪裏走出來，在各家門前的路段撒鹽剷雪，爲行人清出一條條安全的通道。這是風雪天的常規作業。我走出室外，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攝下美東的雪景。遠方的朋友看到相片後興奮地說："下雪啦！一定很浪漫吧？"

浪漫？銀色的晶瑩確實可以營造夢幻之感，激發心中的詩意。不過，想到故鄉街頭的流浪者，我不敢輕言浪漫。對於那些缺衣少食、苦難無助的一羣又一羣人來說，他們期盼的是有一個電話號碼可以撥打求援，有一家機構能夠傾聽並且爲他們發聲。他們懷裏揣着的狀紙到哪裏可以遞得上去？他們何時才能不再顛沛流離、重返家園？漫漫長夜的等待沒有洗掉他們的冤情，生在這片土地，難道只爲了心頭難解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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