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賓雁先生在文章中說，江好像是中國人的「最愛」，人民日報三天沒他的玉照，讀者就想念他，報紙銷路就有下跌的危險了。他總是面對鏡頭，衝着他的主人笑。我常納悶，他笑什麼呢？表示對大好形勢的滿意？討主人的喜歡？叫你放心，他是個心善的人，只要你不練法輪功……可是你有時候也不免對他有幾分同情，因爲他在鏡頭前握手的對象，十之八九都是本國國民選舉上來的國家元首，唯獨他不是。你會暗暗希望，多來幾個沙特阿拉伯國王那樣的人物該多好，就不會難堪了。但也會爲他、爲祖國驕傲，因爲他也終於有了一架「空軍一號」，可以同布殊比美了。花錢是多了一點，聽說是一億五千萬美元？可是當年明、清王室建造故宮花了多少？大國嘛。你說那些錢夠給多少萬工人、教師補發工資的，要是算那個賬，咱們祖國還能有原子彈、氫彈嗎？

「以德治國」誰來「治」？

無論毛澤東或是鄧小平，臉上都沒有常駐的笑容。美中不足的是江主席的文章講話比前兩位少點文采。前兩位也沒那麼大產量。讀他的文字，看不出是哪年寫的，好像放到十年前、十年後都行：有時候又覺得都不行。坐到「空軍一號」裏讀，也許挺合適；拿到地面上讀，就覺得彆扭了：他的話，怎麼和所有現實問題都對不上號呢？最近，江主席又提出「以德治國」了。當然又是理論創新。可是學着學着，就替他發愁了。由誰來「治」呢？

只能是各級幹部了。不說德高望重，也得不缺德才行吧？但是，毛主席當年常說的「我們的幹部，多數和大多數是好的」那句話，現在不說了。也不說「多數和大多數是腐敗的」。但在百姓心裏那桿秤上，恐怕不是少數了，不缺德的人不多了。再說，怎麼「治」呢？要治到貪官不貪，強盜不盜，殺手不殺，三陪不陪睡！打假不假打，炸彈不爆炸，那工程是太浩大了。該有個指標才好。《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上寫的目標是「愛國守法，明禮知信，團結友善，勤儉自強，敬業奉獻」，好是挺好，就是高了一點。要講點實際，從起點出發才行。不論官民，一個共同的目標可以放在「別不要命」上。貪官不要貪到人殺你；貪財不要貪到去殺人；二奶不要養太多(荒淫無度和衆奶吃醋都會殺人)；綁票拿錢別撕票；打人別往死裏打；動刑不要傷要害；放火找個人少處；爆炸事先給個信。這幾個指標，缺陷是坑蒙拐騙、見死不救、損人利己、見利忘義等沒包括進去，但對於造毒投毒和豆腐渣工程之類也許會有點效應。前面，還可以加個總綱，「勿傷天害理，勿喪盡天良，要小心報應」，這就有點道德氣味了，還很民族化。我小時候，這些「道德總綱」還很管用呢，像宗教似的。照此辦理，五十年內還能見點成效。

文件避重就輕結果錯漏百出

也不是不同情《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那個文件的作者。起草這個文件，比給總書記寫「七一講話」難多了。因爲談「三個代表」，可以不顧歷史，可以離開地面，進入玄境，虛虛幻幻，把共產黨變爲一個抽象物，這才能說出共產黨「始終」代表這個那個什麼的鬼話，而不必受歷史和現實的牽累。可是談道德建設的「實施」問題，就沒那麼方便了。你得交代一下歷史，中國人的道德是怎麼變壞的；還得說說現狀，究竟壞到什麼樣子了。可是這又豈是可以直言的？秉筆直書，就必犯「顛覆罪」無疑。怎麼繞開這兩座山呢？這就不知要幾位筆桿子熬多少夜，耗多少腦汁和吃多少安眠藥了。最終還是繞開了兩座山，可是漏洞也就百出。

照例要說形勢大好，道德也大好，「精神文明建設呈現出積極健康向上的良好態勢」，「公民道德建設邁出了新的步伐」，「社會道德風尚發生了可喜變化」。不過也不是沒有問題，不然這文章就做不下去了。可是寫到這，也就到了最費勁的地方了。是的，問題是有的，還「不少」，但只是在「一些領域和一些地方」，而且不過是「有所滋長」，「時有發生」。又都是社會變化、世界影響造成，因而乃是「新情況、新問題和新矛盾」，現在的課題，不過是「鞏固，加強，積極探索」，把道德建設「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罷了。尤其有趣的是，大好形勢都發生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特別是十四大以來」。什麼意思？十四大是鎮壓天安門運動之後的一九九二年召開的，而鄧小平南巡和繼之而來的全民大經商、官員大下海就在這一年。三十歲以上的中國人都記得，道德大崩潰就發生在那一年。血洗長安街、天安門運動的失敗造成的失望和絕望已經是一次精神大崩潰了，在這個基礎上才會有要錢不要命的「大發財運動」，它也就成了大墮落運動。別忘了天安門運動主要是反腐敗，它的失敗自然就是腐敗大解放。全社會大墮落，離開腐敗這個大動力是不可能的。但「特別是十四大以來」這麼一說，就把歷史真相完全掩蓋了。僞造歷史，又洗清了江澤民，因爲他的「核心」地位便是那次大會上通過的，「十四大以來」大好，就是江澤民大好了。

江澤民玩兒的那一招。無非是把「精神文明」當作民主的幌子。爲什麼不早不晚在這時候提出精神文明和道德問題呢？看看背景就行。從去年起，對知識分子和言論的控制明顯加緊了。今年，一批又一批報刊被禁、被改組。更多的知識分子失去自由，受到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監控，或被鉗口。這又是由於社會更加接近失控的邊緣。和一九八六年相像，但那時候沒有工人下崗，沒有幾千萬人經常拿不到工資和養老金，沒有農民一年幾萬起的抗議和請願。腐敗墮落的獨裁者江澤民現在企圖靠「精神文明」、「以德治國」來矇混過關真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