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
 

老門生三報師恩(圖)

杜若




鮮於同五十七歲登科,六十一歲登甲,歷仕二十三年,官職顯赫。告老回家後,又看到了孫兒登科,一直活到九十七歲。圖為明朝柳如是《人物山水冊》。

【人民報消息】明朝正統年間,廣西桂林府興安縣有一秀才,名叫鮮於同,字大通。八歲時被推舉為神童,十一歲就讀於府縣學宮,由於成績優異,於定額之外被錄取為增廣生員(明清時代,生員通稱為秀才)。

鮮於同胸藏萬卷書,才大氣壯,只是命運難料,雖有高才,但每次參加科舉,都是名落孫山。

到了三十歲,他也該出貢了,也就是按照年資,可輪到他去京城,由吏部選任,擔任雜職小官。鮮於同對出貢前途不屑一顧,他考慮到自己是個寒門秀才,全靠那幾兩廩銀做個讀書本錢,考中貢生後,一旦出了學門,少了廩銀,又要到國子監讀書,反而費些路費。

一天,他偶然在朋友面前透露自己的想法,不想出貢。其他人就找他商量讓貢,情願給他幾十兩銀子作為酬謝,鮮於同覺得這樣不錯。他從三十歲讓貢起,一連讓了八次,到了四十六歲仍然埋沒在學宮,做個和一群少年學生為伍的窮秀才。有人取笑他,他也不理睬;有人憐憫他,他也不接受。

有人勸鮮於同出貢做個雜職,他就勃然發怒。他表示,考不中進士,寧肯不做那官,寧可老儒終身。死後去見閻王,也必會在閻君面前叫屈喊冤,一定要在來世搏個出人頭地。怎能屈身雜職小就,終日受人頤指氣使,吃順氣丸度日子?

他吟頌了一首詩,其中幾句曰:「若還黃榜終無分,寧可青衿老此身。鐵硯磨穿豪傑事,春秋晚遇說平津。」

詩文中的平津,指的是漢朝平津侯,名為公孫弘。公孫弘到了五十歲,仍舊讀《春秋》,六十歲時對策第一,可謂是大器晚成。公孫弘入仕為官,一直做到丞相,是西漢建立以來第一位以丞相封侯之人,被封為平津侯。

鮮於同每到科考時,第一個報考的人就是他。奈何時運不濟,眼看著就五十歲了,他還是一事無成,命運多加折磨,空有滿腹才學,卻連小考都失利。

全縣鄉試 老儒脫穎而出

明英宗天順六年,鮮於同五十七歲了,雙鬢也已花白。他仍然擠在一群後生中,那些後生見了他,只當他是怪物,對他避而遠之。

興安知縣蒯遇時,人有高才,年紀輕輕就中舉為官,所以聲望很高。他喜歡談文說藝,談古論今。只是有個毛病,特別喜愛和年輕人打交道,厭惡老儒生。見了年輕才俊,往往大加讚賞;見了年長老成人,就視他們為朽物。他常常帶著戲謔的口氣,稱呼老儒為「先輩」。

這一年鄉試,蒯遇時將全縣試卷彌封閱讀。他自恃眼力才力選了一個第一名,並在眾秀才面前大加誇讚,說此人必能接連報捷,全縣的秀才都比不上他。眾人拱手聽命,很好奇那人是誰,能讓知縣如此青睞。

等到拆卷唱名,有一人應聲從人群中擠上來,大家一看那首卷之人又矮又胖,鬍鬚花白,穿戴著破儒巾,衣服上還縫著很多補丁。滿堂秀才一見是他——「怪物」鮮於同,哄然大笑。視老儒為「朽物」的蒯遇時竟也羞愧得滿面通紅,頓時啞口無言。

省試報捷 否極泰來巧成書

鮮於同於鄉試告捷,繼而準備參加省試。他想,蒯遇時選他的試卷做第一名,一定是因為喜愛自己的文章。但蒯遇時可不是這麼想。他本想錄取一個年輕後生,能多做幾年官,很後悔把老儒選了第一。

轉眼就到了八月。蒯遇時做《禮記》房考官,盤算著,閱卷時一定要選口氣稚嫩,文法混亂的初學者中試。考試結束後,主考官會同各經房考官在至公堂上拆卷填榜。《禮記》房首卷是鮮於同,還是那個老怪物。

蒯遇時非常驚訝,一度想把他的卷子換掉,但主考官指著「至公堂」牌匾,不同意他撤換,蒯遇時也無可奈何。

鮮於同是飽學之人,文法嚴謹整齊,怎麼答捲倒像初學者?原來鮮於同考試前多喝了幾杯酒,喝壞了脾胃。勉強進了考場,一邊想著文章,一邊腹瀉不止,只得草草寫完試卷。三場考試均是如此,他本有十分才學,卻連一分也沒用上。因此揣測,這次根本考不上。沒想到,因此陰差陽錯,鮮於同占了一個高魁。

奇夢點化 會試報捷

過了三年,到了入京會試的日子。這一年鮮於同已經六十一歲了。在北京會試期間,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中了正魁,會試錄上有名,下面卻是填寫著《詩經》,不是《禮記》。鮮於同相信夢中點化,於是改考《詩經》。

蒯遇時為官清正,到了北京,欽授禮科給事中一職,這一年他再次擔任考官。先前,蒯遇時無意選老儒,但連續兩次都取中了鮮於同做第一名。這次會試,鮮於同年紀很大了。如果在《禮記》房裡又取中了他,對於「愛幼賤老」的蒯遇時,無疑是莫大的反諷,所以蒯遇時決定不看《禮記》試卷,改看《詩經》卷子。

然而,等到試卷拆封後,《詩經》的五房頭卷,列在第十名正魁,正是那個六十一歲的老怪物鮮於同。蒯遇時目瞪口呆,方知功名富貴皆是天定,他絞盡心機,終是枉然。

說起來世上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偏偏桂林府就沒有兩個鮮於同。再說,老怪物一向是考《禮記》,何故又改考《詩經》?蒯遇時很好奇,當面問鮮於同改考《詩經》原因,鮮於同將夢中所見說了一遍。

蒯遇時連聲感嘆:「真命進士,真命進士!」殿試過後,鮮於同得以選為刑部主事。

儘管蒯遇時比鮮於同小二十多歲,一向厭惡老儒。經過這三次考試,上天給了蒯遇時三次教訓,從此兩人結下了師生之誼。鮮於同甘願做蒯遇時門生,尊敬這個年輕的恩師。

奸臣陷害恩師 老門生多方周旋

鮮於同進士及第後,被授予刑部主事之職。蒯遇時任職禮科衙門,直言敢諫,在奏章裡觸怒了大學士劉吉。劉吉找了個機會,陷害蒯遇時,將他關進了監獄。刑部官員個個奉承劉吉,都想著置蒯遇時於死地。鮮於同在刑部竭力周旋,多方保護恩師,並為他召集同年,在各衙門懇求方便,蒯遇時得以從輕降處。

蒯遇時心想:「如果不是這個老門生,今日我性命難保啊。」於是親自到鮮於同的住所拜謝。

鮮於同倒是感念恩師,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是小小效勞,並不能報答恩師的知遇之恩。

恩師家人遭誣陷 老儒自請調任

光陰飛逝,一轉眼六年過去了,鮮於同應該升任知府了。京中重他有才學,有人品,更敬他為人老成,吏部官員想要尋個好職位推薦他任職。

一天,鮮於同收到一封信,得知蒯遇時的兒子蒯敬共與豪戶查家為爭墳地疆界,起了衝突。查家走失了一個小廝,便誣告是被蒯敬共打死。蒯敬共無力辯白,只好逃到雲南蒯遇時的任所。官府懷疑蒯敬共逃匿,於是差人關押了幾個蒯遇時的家人。

鮮於同查知臺州正缺知府,於是央求禮部要去臺州。吏部知道臺州不是肥差,但仍是順了人情,將鮮於同推升為臺州知府。鮮於同到任後,不理會查家散布的流言蜚語,只是秘密差遣捕快追訪查家小廝。

經過兩個多月,在杭州緝拿了那小廝。鮮於同審明案子,釋放了蒯氏家人。蒯家事已清白,不願再結冤家,最終與查家和解。

蒯遇時寫信感謝鮮於同,派兒子蒯敬共當面去拜謝。鮮於同感念蒯遇時的三次提拔之恩,認為欠人情太多,區區小效,不足為報。

鮮於同在臺州做了三年知府,名聲大振,升至徽寧道做了兵憲,累升河南廉使,為政勤懇。年至八十,精力比年輕人還要好,還被推升為浙江巡撫。

他自六十一歲登第,雖然儒途稍有坎坷不順,但仕途順溜。一向清勤,不負朝廷。如今官至撫臺,應當急流勇退。想到昔日受蒯遇時知遇之恩,還沒有完全報盡。既然升為浙江巡撫,正是在恩師的所在地,或可以再為他效勞,於是擇日起程赴任。

教恩師小孫 再報知遇之恩

此時的蒯遇時已官至大參,因眼睛害病不能理事,致政在家。蒯遇時聽說鮮於同到本省開府,於是領著十二歲的孫兒,親自到杭州謁見。

蒯遇時雖比鮮於同小二十多歲,但已辭官退休,眼睛害病,體態龍鐘。鮮於同年過八十,身體健壯如同年輕人。

蒯遇時喚來孫兒蒯悟,見過鮮於同,自嘆不久於世,請他教孫兒讀書。鮮於同認為還沒有報盡恩師的知遇之恩,能教他的孫子讀書,正是報德的好機會。於是留下蒯遇時的孫子,在衙門內教他讀書。

蒯悟資性過人,三年之後學業已成。鮮於同將俸銀三百兩贈與蒯悟,親自送他回家。時逢蒯遇時病亡,臨死前留下遺言,蒯家世代子孫不可怠慢老成之士。鮮於同三報師恩,正是要天下人曉得扶持老成人,不可愛少而賤老!

恩師去世後,鮮於同上表,請求告老致仕。每天訓課兒孫之暇,就同鄉裡的父老飲酒賦詩。此後八年,長孫鮮於涵鄉榜高魁,赴京會試,恰好碰到中舉的蒯悟。兩人都是少年同窗,會試揭曉後,又是同年進士,兩家互相稱賀。

鮮於同自五十七歲登科,六十一歲登甲,歷仕二十三年,官職顯赫,錫恩三代。告老回家後,又看到孫兒登科,一直活到九十七歲。所以浙江人讀書,不到六七十歲不會停手,出現了不少大器晚成之人。

(參考數據:《警世通言》)△

(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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