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初春,我們單位搞年終總結。內容有:個人總結過去一年思想工作情況,評選優秀公務員、先進集體等等名堂。我就不一一列舉了。因爲這些個玩意本身已失去意義了,提起來簡直就是政府臉上的狗皮膏藥。丟人呀!大家不論職務高低,過去一年裏自己所幹過的吃喝嫖賭、貪污受賄和違法亂紀,尤其是有職務的領導幹部,統統自我吹噓一番。優秀公務員統統被領導囊括;先進集體全被領導給了來年準備提拔的後備領導所在單位領去了。年終表彰大會上,我看著一羣假惺惺的所謂先進走上臺談領獎。黨委書記,這個我們單位最大的腐敗分子做報告;他的姘頭──政治處副主任風騷地在臺上臺下扭來扭去的醜態。簡直勾畫出來一幅百醜圖。在聯想起平時,我在想:這樣一個黨被這夥人糟踏成這樣,我還是其中的一員,真丟人!於是我便產生了退黨的念頭。
那天,我向組織上遞交了我的退黨申請書。全文如下:
黨組織:
我是一九八六年申請加入中囯共產黨的。原以爲中囯共產黨就像黨在我學生時代宣傳教育的那樣偉大、崇高和先進,可是,入黨近二十年來的事實,使我親身經歷和親眼目睹到的是,中囯共產黨是一個官僚主義盛行、幹部普遍腐朽墮落、無比腐敗和沒落的政黨。我個人認爲該黨已失去她初創時期的意義;他所倡導的共產主義信仰已是名存實亡:歷史發展到了今天這個時期它應該結束他在歷史上存在的歷史使命了。因此,我放棄對共產主義的信仰;不相信黨章中的全部言語。還有許多許多……,我就不說了。只求組織上批准我的申請。同時我聲明:我無比熱愛我的祖國!無比熱愛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大家庭!
再次懇求你們饒了我吧。我十二萬分的心情要求退出該黨!
一個爲共和國立過戰功的普通百姓
二零零四年二月六日
也就是這份退黨申請書,演繹出了一下這段曠古奇聞,令人啼笑皆非的──我的退黨風波。
首先,申請書地到我們支部書記的手裏。待他看完,我準備口頭再加以說明時。他笑嘻嘻地說:「是不是生活上或工作中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
「沒有啊」 。我說。
「那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的下頜衝着桌子上的申請書點了一下說。
「沒什麼意思,就是想退黨。」我堅定地說。
「不會吧……?」
「確實的。」我堅持地說。
「那你就不考慮後果嗎?」他猛地坐起來。
「什麼後果? 」我不解。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猜疑的目光看著我。
「我放棄了對共產主義的信仰,所以不符合做共產黨員的資格。」我解釋說。
「這話你也能說出口!」他嚴厲地說。
「怎麼不能說?」我問他。
「你要對你自己負責,考慮對你自己的影響。」似乎他是在語重心長地勸說。
「考慮過了。」本想解釋一下的,可我又不想說了。
「那我如果是不同意呢?」他說。
「這不存在你同意不同意的問題,你好好看看黨章是怎麼規定的。如果你這樣的態度,我就自行脫黨了。」我有些激動。
「那好!支部研究後我答覆你。」看得出他很生氣……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後,我辦公室的開水還沒來得急提,政治處小麗就叫我:主任找你談話。可是老王呵呵笑著對我說:「你小子漏子捅大了啊 。」我沒有言語。
「我說你年輕吧,你年齡不小了啊!有四十了吧?」主任開門見山.……「退黨?你聽說過嗎?!」他自喝斥我。
「黨章中有規定啊!?」
「還沒說到黨章!」他又接着說:「工作中遇到一點挫折,你怎麼能拿黨籍問題撒氣呢?」
「我不是撒氣!」我忙解釋。
「你先說,是不是幹了這麼多年沒提拔重用你,你對組織上有意見啊。」
「不光只是因爲這一點。原因主要還是……」
「就說這一點!我看這是主要的。」沒等我說完他就迫不及待地說:「誰上誰升那是組織上的事,不是哪個個人說了算的呀。再說了不論在什麼崗位上都是工作需要嘛!」
「好!你說這個話題,我就和你說這個話題。黨組織是個什麼東西?我認爲就是黨委書記個人的暱稱,或叫做代名詞。」
「胡說!其他黨委成員是幹什麼的?黨委會上還有個民主吶。」
「我再補充你一句,民主還有個集中吶。這一集中就成了黨委書記說了算了吧。這你比我清楚啊。不要扯這,說你個人問題。」
「這不正說著嗎?而且是你讓說的。」我說。
「說你的思想問題。」
「我思想沒問題!」我有些激動。
「那你爲什麼要求退黨?」
「我不信仰共產黨的那一套了。按黨章規定提出正常要求呀。」我激動起來了:「大的不說。說現實的。你們領導值一天班,巧立名目就能拿到我們相當於我們一個月工資的津貼,這還不算。月獎我們拿不到一百元,你們領導拿到了2000多元;半年獎,你們領導拿了3、4萬,卻給我們發了500元。背地裏還說不能給我們多了,給多了慣下了毛病不好搞。年終獎金更邪乎了,省裏市裏完成考覈指標的獎勵全部讓領導瓜分了,加上這些領導大人拿到了十來萬,給我們發了800塊啊!……」
「別胡說!」他急忙打斷我。起身趕緊關上門。
「你才胡說呢,這是會計那兒說的。我也知道你比一、二、三把手他們又拿得少多了,你心裏也不平衡。可是比我們強多了。」
「不說這些,好不好。」
「你讓我談的啊!」……
「我算看透了!『三個代表』的實質就是黨的領導幹部代表最先進的生產力拿錢比羣衆多,代表最先進的文化方向就是開著高檔轎車出入賓館酒樓吃喝嫖賭、包『二奶』,始終全心全意爲人民就是擔心羣衆錢拿得多了可能會『富貴思淫慾』,想方設法讓老百姓過得苦一些,要發揚延安精神……」
「呵呵!呵!」主任的笑聲打斷了我,他笑的我好納悶。「笑死我了。你小子怎麼講起笑話了?不說了,不說了。我說不過你。就算這都是事實,你也要爲自己着想啊!你就不怕對你個人有影響嗎?」
「什麼影響?我連黨籍都不要了,我還怕什麼?」
「不是這個!你的工作?」
「我是個普通公務員,總不能因麼我要退黨開除我吧?」
「對!開除不了你。可是你敢保證今後工作中不會有一點差錯嗎?一旦有一點閃失,誰來保護你?」
「有錯誤,黨員也一樣啊。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呀。」
「我說你一會兒糊塗一會兒明白,是咋啦?黨員犯錯誤我們有黨的紀律檢查委員會先處理。這就給你留下了很大的活動空間。明白嗎?」他接着開導我:「再說回來了。你退黨的問題就那麼簡單嗎?說白了,還有那麼多年輕人花錢活動想入黨,買『黨票』呢?當然不在乎你退不退黨的。」
「那就批准我的申請吧。」反正我是決心已定。「不可能批准你!」主任口氣堅定。
「爲什麼?」
「我話沒說完你搶什麼話?你的行爲影響的是我們書記的政績。對整個單位領導的提拔晉升考覈有影響。」
「越是這樣,越證明我的決定是正確的。你們不批。我找上級黨組織去!」我傻眼了片刻堅定地說。
「你怎麼是這麼個人呢?吃秤砣了?」主任也急了。
「我實在想退!也許退了黨對我精神上和心理上都是極大的解脫。有些話我對你說不清。」
「有些話全當就沒說好了。這話要拿到桌面上講你麻煩就大了。不是我唬你,要是文化大革命那年月你小子完了。非槍斃不可啊!」
「這個我不怕。文化大革命過去快三十年了。哈哈!」
「看在我們過去在一個科室呆過的份上,和私人面子上。我問你能不能收回你的申請?」
「你別往個人關係上扯啊。我是對組織而言的。」
「事情扯到了個人問題上了。」
「怎麼可能啊?」
「你們支部書記不管他。我今天找你沒談好。領導怎麼看待我的工作能力?這不是對我的影響嗎?」主任焦急地看著我的目光。
「你是代表黨組織不是你個人和我談話的。你不能這樣扯啊。」
「黨組織是個狗屁!歸根結底還是人與人之間的問題呀。」……「是這吧!你下去再想想。也給我留些時間。」
「好吧!」我很無奈地。
在我們單位,想加入中囯共產黨的確不容易。你想撈到這張黨票爲以後的仕途打好基礎,連請客吃飯和送禮、紅包算下來,不花個三四千是不可能的。可是,我確實沒有想到,退黨也這麼不容易,會招致這麼大的麻煩。什麼世道啊?!我翻來覆去地想來想去,結果更加堅定了我退黨的信心。這個腐敗的黨我是退定了!政治處主任和我談話的第二天下午,又找到了我們家。寒暄了兩句話後。他終於迫不及待地言歸正傳。
「你退黨的事,在整個單位裏傳開了?!」
「你我談的話,別人怎麼知道的?」我問道。
「你們支部書記呢?」他反問我:「他不是人嗎?!」
「這就是你們黨的領導啊!」我無可奈何地說:「什麼素質?」
「沒辦法啊。」 ……「你就委屈一下吧?」他接着說。
「我一天都受不了了!現在的共產黨是個什麼黨?全成了垃圾桶了!」
「你就不爲你個人想想?今後你工作怎麼做?孩子會不會受影響?」
「不會吧?」
「老夥計!這是在中國。中國是一黨專政。啊,一黨執政。別忘了!中囯共產黨是靠整人起家的。」
「你別胡說黨的當初。至今我還認爲:上一世紀初他的誕生和領導中國人民革命的民主主義歷史時期一直是正確的啊。」
「呵呵!有進步。」
「我一直這麼認爲。」我說。
「煩不煩?!我們不探討歷史。就說現實。收回你的退黨申請吧。」
「我主意已定。堅決退!」
「那好。今後你如果遇到什麼工作上的問題別找我啊?!」
「能開除我嗎?」
「那看你工作上遇不遇事了。」
「遇什麼事呀?」
「閃失啊!那時人家想怎麼收拾你就怎麼收拾你。」
「報復!我找法院說理去。現在是法制社會啊。」
「笑話!法院是誰家開的?是共產黨!明白嗎?」
「我說全國怎麼那麼多上訪的。天安門前火燒自己呢?黨就是這樣領導法院的啊?!」
「所以說,你不行。」
「那我不犯錯誤,工作中不有閃失呢?」
「不可能!人看人不順眼,走路都說你走的不對。」
「照你這麼說,我退黨就是死路一條了。」
「可以這麼講!」
「那我就死一回吧!」我堅定地說。
「你怎麼是這麼個人啊?!」
「你越說我越受不了呆在這麼個黨裏。」
「你腦子沒進水吧?!」他急了。
「你腦子才進水了!」我也急了。
「好好好!我說不動你。……」他邊說邊起身走出我家門。
看着他臉色很不好看,我也沒言語。第二天早晨。我剛到辦公室泡上一杯茶,無神地望著窗外。主任的電話來了。「你考慮得怎麼樣了?」聽得出他很不耐煩地問。「……」
「算了吧。別胡鬧了!」我還沒來急搭話,他就說。
「不用考慮!也謝謝你的好心。」一聽他說我是胡鬧,我就來氣,很堅決地對他講。
「我告訴你!你要對你的行爲負責的!」
「早想好了!總不至於開除我吧?!」聽到他威脅我的口氣我很氣憤。
「我之所以一大早給你打電話,是由於書記問我要同你談話的結果。」
「那你就如實彙報吧。與我有什麼關係?」
「如果你現在改變主意,以前的話就全當你沒說。」
「我沒改變主意。」
「好!好好!你就全當我勸你的話放屁了!」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我一臉的茫然……其實昨天晚上主任走後,我愛人和我大鬧了一場。什麼我腦子裏進水了、神經病……等等之類的話都統統地罵了出來。甚至還聯繫到了我與她和孩子的感情。說我一點也不爲家庭着想,也不考慮對孩子和她的影響。最後,拿出了離婚要挾我。我整個一宿都沒休息好。又來電話了。打電話的是政治處的李幹事。通知我說黨委書記下午上班找我談話。
我心裏想,好,來吧!就他那個無惡不作的大貪官,還有臉說找我「談話」。什麼玩意!我打心眼裏鄙視他。共產黨就是讓他這號貨色給敗壞了,起碼來講我們單位的黨組織就是讓他這好傢伙搞臭了,我們單位裏這些個大大小小的貪官污吏個個都是他親手培養出來的啊!一九九六年秋天。他一個共產黨的黨委書記(小學文化程度,一天也沒離開過單位,搖身一變成了中共黨校研究生畢業)。假借什麼國家高級技術代表團,跑到美國逛了一趟。當時大家還指望他回來後作場報告。聽一聽海外新鮮技術經驗,結果等了半年也沒聽到他的報告。倒是聽到他的不少隻言片語的,諸如:美國就是好,轉了半個月我連皮鞋都不用擦,人家那叫一塵不染;看人家那個社會才是真正的民主自由,我們?哼!在大街上一看人家就有錢,別說人家的生活了,那才是真正的享受啊!還有那女人……他到處散佈着這類的感慨。從此以後,他也就變了,開始大把大把地撈錢。
先是由他一手操辦,拿出單位的300 多萬投資陝北油礦。單位裏誰也沒去看過。據說去了個財務人員直接讓他安排在縣城裏打了三天麻將,完了兩次卡拉OK,根本就沒看到油井的影子就打道回府了。可想而知,經近一年的投資以我們打了三口井沒有油而告終。緊接着短短的幾年時間裏我們單位四處投資開工廠,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不是說上馬的專案不合時宜,就是我們遇到騙子了。反正就是一個結果――錢回不來了!溫飽思淫慾。有錢了就想到了玩女人。他瞄上了個女下級,很快就被他俘虜了。這個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啊。在他們歡愉之間,不忘獲取權利。先是要了個科長乾乾。後來又想要個政治處主任玩玩。接著又給自己吃了醋大吵大鬧的丈夫要了個處長噹噹,算是安慰得了好處願意帶頂綠帽子的傢伙。這還不行,整個單位裏她哥哥、嫂子、嫂子的弟弟包括她看順眼的一切人都能撈個合適頭銜。惡樹成蔭自然大家看不慣。這時開始有人不斷的寫信投書告他了。可是,他也有招。竟然動用單位的錢撼動了上面。動不動拉來個省局頭頭,甚至省長大人來單位視察、視察。放出話來說來老子誰也搬不動!以此來向羣衆示威!果然,樹再大風再急,他的書記寶座巍然不動!
下午一上班,我就來到書記的辦公室。
「好,好。能來就好!」感情!他還以爲我不敢來啊。進門書記就這麼說。我無語。「有什麼要求你就給我說嘛。退的什麼黨啊!」書記把茶水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和藹的說:「只要老哥我能辦到的,儘管提。」
「我沒什麼要求?!」我更加厭惡這個腐朽的黨。
「我不信!」書記眯縫著眼笑眯眯地樣子。
「我怎麼會有什麼要求啊?!」看看,這就是堂堂中囯共產黨一個黨委書記的價值觀啊!真可怕!
「那你退的是哪門子黨呀!」他似乎是迷糊不解。
「一、我主要是放棄了對共產主義的信仰;二、我看不到黨有哪些先進性;三、我對共產黨的『一黨專制』有看法。因此我要求黨組織批准我的退黨申請。」我鄭重其事地說明。
「胡說八道啊。」他語氣緩和地說:「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你要明白我剛才說的意思。」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的意思你誤會了。」我忙說。
「不就是給你個職務乾乾嘛!」
「我不是這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年輕人嘛!要求幹工作,挑重擔,是好事啊!」
「……」我一急一時無話可講。
「不過,目前沒有空位子呀?!」他盯著我。好像全看透了我的心思。得意地拉著腔調。
「你千萬不要誤會我退黨的動機!」我有些激動地說:「你要硬是誤解我的動機,那就談到這兒好了,我只有一句話:『我一心只想退出中囯共產黨』!」我感到我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那我現在就可以給你設個職務呢?!」
「什麼我都不想幹!我只想退黨後,幹好我的本職工作,從良心上對得起我拿的那一點國家的奉薪。」我越發激動。
「你……你怎麼是這樣的人?」書記臉面長得通紅。
「謝謝你對我的好意!」說完我就走了。
後來我的退黨申請問題始終沒了結果。我拒交黨費,想通過黨章中規定的半年無故不交黨費自行退黨。無奈。我的黨費月月有組織代繳。到現在已經四年了啊!我拒不參加組織活動。好!黨組織不計較。真是無可奈何啊!
我由衷地發自內心的大聲喊一聲:黨啊!我真得很厭惡你,你爲什麼這麼「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