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訊】

【夜光新聞: 2000-11-11】華商報訊,我們生活的這個都市裏,有一羣專事陪舞的女人,她們來自全國不同城市和農村,大多隻有初中或小學文化,背景不同,年齡各異,爲了各自的目的,她們在黑暗中拋開了自尊———
10月25日至11月9日,本報記者正元經過充分準備,走近「陪舞女」這個特殊的人羣,在她們「上班」和居住處與陪舞女交往16天,掌握了大量鮮爲人知的第一手資料——

走近陪舞女

時間:10月25日下午2時30分——下午6時40分。地點:西安市西大街康樂舞廳、含光門外環城公園。

從小南門攔下一輛奧拓的士,上車後我表明要找個地方跳舞,40多歲的的哥端直將我拉到位於市中心繁華地段西大街康樂舞廳(事先「踩點」時已知道這裏就是陪舞女「上班」的地方)門前,「就是這。」付錢時我看到的哥露出意味深長的怪笑。

舞廳裏光線昏暗,瀰漫着嗆人的煙味、汗味和說不出的怪味,讓人透不過氣來。過了一會兒眼睛才慢慢適應。這時隱約可以看到,並不寬敞的舞廳裏擠滿各樣的男人和女人,兩邊的座位早已沒有虛席。我擠到一處靠近舞池的地方站住。一位「大姐」模樣的老女人上來搭話:先生,跳舞不?一曲10塊錢,如果跳全場,共8個黑曲子(指黑燈舞),給50元小費就行了。我搖頭表示不會跳舞,「大姐」把臉貼得很近,「小弟,現在哪兒還有不會跳舞的男人?別騙大姐了,不就幾十塊錢嘛。真的不會,大姐教你。」隨後拉着我的手幾乎是強迫地將我拉進了舞池。

燈光逐漸暗淡下來,幾乎一片漆黑,「大姐」抱緊了我。舞池中的人都像醉酒一樣搖搖晃晃,誰也看不到誰的面孔,只能聽到衣服的磨擦聲、急促的喘氣聲以及不時發出的男人和女人的呻吟聲。

一曲終了,很多男人給女人掏出好像早已準備好的10元零錢,我也一樣給「大姐」掏了10塊錢。

來到這裏的男人不需要主動找舞伴,站在一旁不動就會有女人不停地跟你搭腔。我和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女人跳了兩曲後,假裝有點不舒服,並問她能否一起出去走走。女人問到哪裏,我說隨便哪都行,女人先是猶豫一會兒,又看了看我,最後表示同意,我們坐出租車來到含光門外環城公園。

「你爲啥敢跟我出來,不怕我是個人販子把你賣了,是條色狼把你吃了?」

「不怕。」「爲啥?」「我看你不像那種人。」

我們走在公園的林蔭道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氣,這女人好像放鬆了許多。在近一個小時的交談中得知她叫趙紅,今年4月份來的西安。爲避免驚動她,我沒敢問得太多。分手時,趙紅主動給我留下了呼機號碼,「你是個好人,以後不要到那個地方去了,會學壞的。」

趙紅——處處陷阱不由人

時間:10月28日下午6時——當夜12時。地點:鐘樓廣場、南大街肯德基店。第二次見趙紅是我給她打傳呼約的,我們在鐘樓見面,當時她滿臉的不高興,我問咋回事,她說:「男人真他媽的壞,跳了舞不給錢,氣死我了。」「你不能亂罵人啊,我可沒惹你。」待她逐漸消了氣,我說:「今晚我請客,你想吃啥?」經過商量,我們來到南大街的肯德基店,在二樓找了個靠近窗子的位置對面而坐要了兩份3號套餐外加一盒土豆泥、一份漢堡。飯桌上氣氛不錯。趙紅說這是她來西安後吃得最香的一頓飯。她是個清新而爽朗的女子,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

我是去年3月27號從家裏出來的,當時在連雲港雲臺區一家飯店做服務員,對飯店的情況也不了解,剛乾了3天,飯店出了事,公安局把飯店所有人都抓了起來,後來我才知道,這家飯店裏面有很多「小姐」,她們都幹那個。我稀裏糊塗地被送進了勞教所。當時我真想不通,兩次想自殺都被勞教所的幹警發現。後來,覺得這樣死掉反而不好,至少對不起養我的爹媽,我也就逐漸平靜了,拼命地幹活,積極表現。今年2月1號得以提前兩個月釋放。該過年了,我不敢回家,就到一個同學家過了年。這同學很夠意思,借給我300元錢,我準備離開連雲港,可我一個弱女子去哪兒呢?我想起了勞教所裏認識的一個叫江娜的女孩,江娜是西安人,當時她告訴我西安挺好的,錢也好掙。2月底,我來到了西安。

我撥通了江娜留給我的電話號碼,才知道這是江娜姑姑家的電話。她姑姑很熱情,告訴我江娜不在家,讓我過去坐坐。我去了,在那兒還見到了江娜的父親,交談中得知江娜一直沒回來,江娜的姑姑還悄悄告訴我,江娜父母早已離婚。我想讓他們幫我在西安找份工作,他們說不太好找,吃過午飯,我告辭。又去火車站打算離開西安。買車票時發現身上僅有的100來塊錢丟了。我手足無措,哭了起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看我可憐,給了我300塊錢。他是去南昌的,說如果我肯跟他去,他可以在南昌幫我找工作。反正我也無處可去,就跟着這個「好心人」走了。到了南昌,他在一家旅館開了間房子,讓我和他住在一塊。我早就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絲毫沒覺得意外,假意答應,瞅個機會就溜了。

3月上旬,我又回到西安,當晚住在火車站附近一家小旅店,公安查房,我沒帶證件,被送進收容所。幾天後就出來了。無奈,我又找到江娜的姑姑家,真是前世冤孽,居然又在這兒碰上了江娜的父親。這一次他表現得尤其熱情,把我領到朝陽小區附近,找了間民房住下,他答應次日幫我找工作。第二天,他真的帶着我跑了一天,沒找到合適的活。就是那天晚上大約11點鐘,他敲門說有事,我打開門,他就表現出了臭男人的賤德行,對我動手動腳。我扇了他一個嘴巴,刺激得他更加瘋狂,撲上來把我按倒在床上,接下來的事不用說你也猜得出來。

3天后的一個下午,他把我帶進舞廳,也就是我現在呆的地方,讓我在那兒陪舞賺錢。開始,我真的覺得好屈辱,爲了擺脫這個傢伙,爲了活人,我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聽天由命,在這兒幹。漸漸地也就習以爲常了。其實,在這兒陪人跳舞,錢倒是來得很容易,如果運氣好,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能掙100來塊。

「後來,我在舞廳認識了一個小夥兒,他對我挺好,每次出手都很大方。再後來我們同居了,他答應和我結婚,我能感覺到他在騙我,但我確實需要他,別誤會,不是那種需要。我在我們家是老大,父母和弟弟妹妹都看着我呢,我這麼長時間沒回去,他們肯定擔心。我想過年的時候把他帶回家,在家裏人面前證明我在外邊過得還不錯。對老人是一種安慰,對弟弟妹妹也是一個「榜樣」。

劉曉雪——我也有我的愛

時間:10月29日——10月31日

地點:西安市西大街火鳳凰歌舞廳、電子城劉曉雪住處。這幾天,我幾次進入舞廳,都是叫劉曉雪陪舞。她說我這人挺守規矩,一看就不是那種不三不四的男人。幾天下來,我們便混熟了。

劉曉雪是四川萬縣人,今年只有19歲,自稱來西安7個月,先前給別人做鐘點工,在火鳳凰的陪舞生涯尚不足兩月。她相貌一般,性格比較外向,舞廳裏的姐妹們都叫她「川辣椒」,她愛穿一身黑衣服,不喜化妝。她的客人很多,有時候她也給姐妹們介紹生意。

劉曉雪是這次暗訪中給我最大震撼的陪舞女。

10月30日上午10時許,劉曉雪突然給我打傳呼,說有幾個朋友到她那裏吃飯,邀我一塊過去。我按照她說的地址在電子城附近一棟二層樓上找到她。她正在洗臉。這是一間不足10平米的舊房,聽她說每月房租是80元。房內只有一張床、一個煤氣竈、一個臉盆、幾副碗筷。

吃飯過程中,劉曉雪的一個姐妹王某突然問劉曉雪:「你甘肅的小弟現在怎麼樣了?」劉曉雪一愣:「今天幾號了?」我說是10月30號,劉曉雪「哎喲」一聲,說:「我差點忘了,天天忙啥子吆!該給他寄錢了。」我說:「你不是四川人嗎,怎麼在甘肅還有個小弟?」她笑笑,沒吱聲。吃完飯王某說有事,就急急忙忙地走了。我又問劉曉雪甘肅小弟的事,「幹麼那麼神祕?」她當時還是沒解釋。一個小時後,她向我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我還有事呢。」我說:「咱們一塊走嘛,反正我下午也沒事,和你一塊去辦你的事。」她答應了。我們一塊來到含光路北段郵局門口,她讓我在外邊等她一會兒,說給家裏寄封信,就進去了。我等了一會,不見她出來,也走進郵局。她正趴在櫃檯上填寫匯款單。我說:「你很孝順嘛。」她又笑了笑,接着我發現匯款單上的收款人地址是「甘肅省會寧縣××鄉××村張剛弟弟收」。匯款金額是200元。待她辦完手續,我說:「你不是四川的嗎?怎麼弟弟在甘肅,還姓張?把我都搞糊塗了。」她說:「你知道那麼多幹啥?」我故意表露出不滿:「你要是把我當朋友就別瞞這瞞那的。」她猶豫了一會兒,說出一番令我大爲意外的話:

「張剛是一個很可憐的小孩,從小就沒了爸,家裏很窮,沒錢上學。幾年前我在家從報紙上看到一篇『希望工程』救助活動的文章,知道了他的情況,就一直想辦法幫助他。都快三年了。」

我很震驚,將信將疑。爲了搞清這件事的真假,次日,我再次來到劉曉雪的住處,看了張剛寫給她的幾封信,這些信都是由房東「收轉劉曉雪大姐」的,內容都是收到匯款,彙報成績,表達了一個受資助兒童的感激之情。讀着這些信,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劉曉雪說,有時候翻着這些信,可以感覺到一點生活的動力,覺得這世上還有人真心感激自己,需要自己,陪舞帶來的屈辱感會多多少少得到一點消減,心理也會稍微平衡。

周素苗——無恥的「舞廳油條」

時間:11月2日——6日

地點:西安市西大街火鳳凰歌舞廳、東大街騾馬市、西關正街南小巷周素苗住處。周素苗是這次暗訪中唯一猜到我真實身份的陪舞女,她不在乎我採訪她的經歷,有一個條件就是必須用化名。

這是一個非常精明的女孩子。第一次她來邀我跳舞的時候,突然說:「你挺規矩的,根本不像來這兒玩的,你不是公安就是記者。」我半開玩笑地說:「你說是就是吧。」不知是出於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還是長久經歷練就的敏感,之後幾天的接觸中她就認定我是記者了。

她說,她是湖北孝感人,21歲,在火鳳凰、康樂已幹了13個月的陪舞女。兩年前她在老家談過一個男朋友,因爲家裏窮,連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和男友見面時,還是借了鄰居家女孩的一條褲子,家裏來了外人,連個像樣的凳子都沒有。窮日子受夠了,就跑出來打工,她先去了廣州,在一家玩具